应在中医理论框架下发展中医

时间：2018-03-15　来源：中国中医药报3版　作者：潘晓川

　　没有继承，就没有发展，用现代最先进的技术，重新发现和证明古人的智慧，本身就是发展。经典中医在技术层面的发展空间是无限的。经典中医自洽体系，就是“古意新知”的一次尝试，用现代人可以理解的方式，对话古人，传播经典，提高民族自信心，增强民族自豪感，造就有尊严的“明医”。

　　现在中医教育面对很多问题。在中医院校,一些中医经典课程不断被删减，甚至沦为选修课，学生1/3时间学西医，1/3时间学外语，1/3时间学中医，这已经是普遍现象。很多学生外语和计算机水平很高，中国文化传统文化修养却很差，很多人读不懂《黄帝内经》《伤寒论》，有的甚至连基本的药性赋、汤头歌诀也不会背诵。

　　中医的科研研究也存在诸多问题。很多中医研究生按照西医的模式，研究细胞和分子，做大量的动物实验。这样很多学生毕业后既不懂“望闻问切”，也不会开方配药。我认为这首先是因为科研方向不对，没有考虑中医以“气”为核心和“由道而术”的特性；另一方面是意识形态的问题，法兰克福学派的观点认为，科学本身就是意识形态，在科学这种意识形态的影响下，形成了科学就是真理，中医需要按科学标准改造的观点。其实，中医有自己的一整套思维方式，没必要接受另一种意识形态的改造。

　　中医西化现象有其历史原因

　　五四运动以后，中医为了生存而尝试走中西汇通的道路。新中国成立以后，中医学开始向西医学的标准靠拢，以西医为参照系整理构建出中医基础学科体系。中医基础理论教材中阴阳五行学说被解释为朴素的唯物辩证法，西方哲学代替了原本“气一元论三分法”的哲学，藏象学说与西医脏腑“接轨”，临床学科以病名为主，证型为辅，中医在各方面都在接受和使用西医的游戏规则。

　　用西医的游戏规则规范中医，整体化思维水平下降，疗效大打折扣，用生物医学思维牵强附会地解释“气”的概念。中医在公众观念中蜕变为一门需要现代医学帮助的、落后的旧国医，在科学宗教的信徒口中，中医成了伪科学，在临床实践中，中医事实上变成了三流的西医。

　　中医门派林立，门户之见，争斗不止，公众不知道谁对谁错。学中医不难，但是要找到登堂入室的正路，却是难上加难。

　　正如《四圣心源》中所说，“医学盛于上古，而衰于后世。自黄岐立法，定经脉，和药石，以治民疾，天下遵守，莫之或二。于是有和、缓、扁鹊、文挚、阳庆、仓公之徒相继而起，各传其术，以博施当世，而方药至张仲景而立极。”中医的精髓在于中医经典之中。学习中医的正路其实很简单，首先就是要继承经典的智慧。道理很简单，很多中医学子寻寻觅觅多年而不得，究其原因还是思想和意识问题，因为缺乏文化自信，不相信古人的智慧，才对中医的疗效没有信心。

　　中医有着独特的发展规律

　　中医的发展史，不同于其他现代学科，有其独特的规律。突出体现在以下几点。第一，经典中医的理论来自于古人仰观天文，俯察地理，然后用于指导医疗实践；第二，中医重视调气，主要是因为中医是顺应宇宙大道的思维，而不仅限于生物学因素。

　　只要用中医理论来指导医疗实践就会有良好的疗效，如依照经典理论没得到疗效，要检讨自己的方法，而不是去质疑经典。经典中医先有理论，后用于指导临床实践的现象，在哲学上称之为“超验性”，它是研究理论主体与现实关系问题的哲学。

　　超验主义核心是主张人能超越感觉和理性而直接认识真理，认为人类世界的一切都是宇宙的一个缩影，美国思想家、文学家爱默生说：“世界将其自身缩小成为一滴露水”。超验主义者强调万物本质上的统一，这个观点与气的一元论不谋而合。

　　古代中医诊治具体疾病时，所依据的建立在易经哲学基础上的中医学理论，就是先在的、超验的主体。用这套理论来指导临床，千百年实践不断验证这套理论体系的准确性。古人的理念是如此超前，至今仍超出相当多现代人的理解能力。

　　中医理论与中华文化在本源上是一致的，首先研究的是道，然后才是以道论医。由道而术是中医的基本特色，由道而术是中医与西医的根本区别。

　　古人仰观天文，俯察地理，总结出“一阴一阳之为道”，是生命的最高指导原则，落实在人体，“五藏为阴，六腑为阳，传之后世，以血为盟”。由于“天不变，道亦不变”，所以又接着提醒，“敬之者昌，慢之者亡。无道行私，必得夭殃”。

　　中医的疗效主要来自于强大的天文学背景，没有这样的思维，就不能理解那些超越生物学因素的效果。古人云，“言不可治者，未得其术也”，而且，“效之信，如风之吹云”。我曾经常常为中医的疗效惊得目瞪口呆。现代科研从生物学角度考察中医疗效，很难得到正确的结果。由于理解中医的疗效出发点不同，真正认识中医疗效是另一难。

　　中医发展关键在于树立自信

　　中医恢复自信心之路才刚刚开始。首先是理论自信，阴阳五行学说是中医的理论核心，是中医的顶层设计，是中医的终极理论；道路自信，相信按照中医特有的理论设计出的技术会在临床上有不可比拟的优越性；制度自信，相信中医疗效评判标准，是在“气”的层面建立，用大数据的方法，用真实世界研究取代随机对照试验，承认中医“个案有效”的数千年历史事实，中医是否有效，要由中医说了算，而不是由西医说了算；文化自信，相信我们的祖先留给我们的传统文化是优秀的，几千年中医的发展，始终与传统文化相伴而行，作为中医人，首先要认可、相信中医传统理念。文化自信是核心，中医必须回归经典，这是恢复民族自信心的关键一步。

　　没有继承，就没有发展，用现代最先进的技术，重新发现和证明古人的智慧，本身就是发展。经典中医在技术层面的发展空间是无限的。经典中医自洽体系，就是“古意新知”的一次尝试，用现代人可以理解的方式，对话古人，传播经典，提高民族自信心，增强民族自豪感，造就有尊严的“明医”。中医回归经典，阻力不是来自于政府，不是来自于公众，不是来自于西医，恰恰来自于缺乏信心的口上说一套，手上做一套的中医同行。中医亡，亡于思想，在中医发展方向的问题上，最首要的任务，是要提高认识，统一思想，找回自信。中医科研要在“气”的层次上展开，疗效证据要依据中医自己的大数据疗效评判体系，拿回话语权。

　　继承经典，不要有预设，不要预设中医经典是脱离临床实践的空头理论，不要预设中医是落后的、需要改造的医学，不要预设经典中医的疗效一定比现代中医差，不要预设现代人的智慧水平一定高于古代圣人。

　　中医现代化，不是用西医改造中医，而是从人类最先进的认识重新发现中医。事实上，中医现代化的思想和物质的条件已经成熟。无论中医还是西医，其核心价值都是理论，如果以西医理论为标准改造中医，那中医必然失去其存在的意义。一切发展，都必须在中医的理论框架下进行，否则就不是中医之路。越是民族的，就越是世界的，越是经典的，就越是现代的。